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姚建军:“花花世界”里的第六产业

放大字体  缩小字体 发布日期:2016-01-22  
一月,是上海最冷的时候,也是传统的农闲季节。 但在松江泖港镇,100多亩的田野里,种花的农民却已忙得热火朝天。待到春天,一
      一月,是上海最冷的时候,也是传统的农闲季节。
 
      但在松江泖港镇,100多亩的田野里,种花的农民却已忙得热火朝天。待到春天,一块块让人震撼的七彩花田,又将呈现在这片大地上。
 
      是否感觉有点似曾相识?没错,去年秋天,这里刚举办过松江菊花节,一幅幅大地花毯式的航拍照曾在微信朋友圈里广泛转发。基地负责人姚建军说,今后要把花卉生产功能转移到外省市,上海基地将专门用来举办大型花展,全力打造“第六产业”。
 
      步入“花花世界”三十年,姚建军所在的虹华公司已经做到了三点:一年出产菊花苗1.8亿支,在国内规模最大;一年出产菊花2000万支,同样是国内单家企业生产能力最大的;目前拥有2000多个菊花品种,在国内数一数二……现在,这样一家搞生产和研发的企业要搞花展,爱上美丽而热闹的“面子工程”,是否是一种玩票?
 
      姚建军不同意。他说,投身农业领域,不能急功近利,必须懂得坚守;但是,要把农业真正做成有亮点、有赚头的产业,却是不能墨守成规的,需要不断突围、不断创新。仔细数来,虹华已有三次“转身动作”,才拥有了今天。向“第六产业”进军,是第四次转型。
   
      真的需要这么折腾吗?
 
      昔日教训
 
      1970年出生的姚建军,在进入花卉行业的前10年,丝毫没有领略到“花花世界”的风光,体会到的是传统农业的艰难。
 
      刚从中专毕业,18岁的他被分配到上海市林业站,进入其下属的花卉良种试验场。1991年,良种场与日本公司合资搞菊花种植,他又到企业工作。在中日合资的10年里,他从最基层干起,先后当过操作工、班组长、生产部经理,再到副总经理、总经理,一步步成长起来。
 
      他所说的艰难,并不是指自己打拼辛苦。当时,之所以成立合资企业,主要是由于日本对菊花产品的需求很大,而其国内的生产成本较高,于是日本公司便来到中国建立生产基地,种植菊花再出口到日本。当时,合资企业只种一个菊花品种,叫“秀芳的力”,白色、大花型,主要用于葬祭方面,在日本特别受欢迎。那时,企业一年最多产60万枝菊花,年产值300万元-400万元。然而,这个公司苦心经营多年,却始终没能靠种菊花来养活自己。
 
      体面的合资企业,为何生存艰难?与日本的本土企业比,中国公司不是有成本优势吗?这实在让人费解。后来,姚建军到日本进修了3个月,跟着一名曾获得日本天皇大奖的种花师傅学习,并仔细观察分析那里的菊花行业,才发现了其中的奥秘:中国人种菊花,仅有成本优势,在其他方面却有许多短板。
 
      当时,日本人种植菊花,已实现周年化供应,也就是打破了季节性。因为有先进的设施设备,他们可以在大棚里加温,为菊花营造一年四季稳定的生长环境。而在中国,还是很大程度上靠天吃饭,只能在最易出花的季节有较好的产量。同时,日本对于花卉进口的检验检疫要求非常高,一旦达不到要求,一批货就要全部销毁,还得贴上运输费、处理费等。另外,成品花卉的单支分量较重,空运成本非常高,这也进一步压缩了利润空间。以上种种因素的制约,导致了合资企业很难盈利。
 
      于是,这家合资企业只能另辟蹊径,靠发展副业来养活自己。有时,他们在国内收购一些花卉品种,出口到日本销售;有时,他们又收购日本的其他园艺作物,到中国来销售。通过这样的进出口贸易,来赚取一定差价。
 
      “我们的农业,如果再寄希望于成本优势,很容易走进死胡同。”市农委一位专家告诉记者,当前,我国农业正遭遇“三夹板”困境,一方面国内的劳动力、原材料等成本越来越高,另一方面国际粮食等价格持续走低,而受“黄箱政策”(指价格补贴、营销贷款、面积补贴等政策)的制约,我国农产品获得补贴的空间越来越小,低价难以为继,而涨价又没竞争力。同时,国内的资源压力和环境压力越来越高,农业再靠粗放型经营没有出路。
 
      姚建军用自己亲身实践,证明了这一点。

      绝境突围
 
      虽然当时还不是公司的重要角色,但姚建军进修回国后的一个建议,挽救了虹华公司:不再种花来卖,而要改种菊花苗。
 
      他的几点理由,是建立在对日本菊花产业深入分析基础上的。
 
      对虹华公司来说,一来,花苗的单支分量轻,运输成本相对较低;二来,种植菊苗对温度的要求没种花那么高,国内设施水平基本能达到苗的周年化生产要求;第三,花苗是卖给种植者的,不太会受终端市场影响,价格基本稳定。
 
      在日本,当时并无专门从事花苗生产的规模企业,花农们都是自行育苗,自给自足。因为,相对于成品花来说,花苗的市场价并不高,却对日常技术和管理要求更高,所以,日本花农更愿意种植成品花。
 
      一支苗看起来不贵,但对花农来说,其品质好坏却至关重要。因此,虹华公司要想让日本花农来买自己的苗,可没那么容易。
 
      头一年,日本有关方面只给出了50万支的订单,要求虹华公司每周供应1万支花苗。这实在是个很小的订单。按照一支菊花苗0.3元来计算,一万支苗的销售额只有3000元,一年50万支苗的总销售额才15万元。但在姚建军看来,这并不是一份订单,而是一张考卷,考验虹华公司的种植技术和周年化供应能力.
 
      一年下来,考试合格。第二年,订单变成了200万支,是原来的4倍。第三年,订单再翻一番,达到了400万支……而这样的信任一旦形成,其他供应商就很难与之竞争。现在,该公司供应日本的菊花苗已达到一年1亿支。
 
      到了2000年,虹华公司转制,日资全部退出,姚建军等员工开始持股,大家的积极性越来越高。最初,公司只培育一个品种的苗,后来,更多日本公司找过来,委托虹华公司为其育苗。于是,虹华公司掌握的菊花品种越来越多,从1个到10个、100个,再到200个,如今已集聚了2000多个品种,在全国同行业中罕见。
 
      一开始,大家的注意力还全在菊花苗的订单上。但姚建军很快又发现自身局限,要是日本有什么新品种出来,肯定不会第一时间交给虹华公司来繁殖,这样他们就十分被动,很难真正引领市场。
 
      必须要研发、培育自己的新品种!于是,该公司开始建立资源圃,并逐步做杂交试验,启动了选育新品种的长期工程。如今,公司已拥有几十个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新品种,并依靠其每年一两亿支的花苗供应能力,让新品种得到迅速推广。
 
      从“花”改为“苗”,虹华公司触底反弹。但姚建军又提出:“只有苗,没有花,也不行。”毕竟,花的产值明显更高。更何况,如今,虹华公司的实力更强,已有能力实现花的周年化生产。如今,公司鲜切花年产量也达到2000万支。
 
      从花到苗,再到种源,之后再到花——虹华公司“转”了好几次,终于转出了自己的新天地。
 
      全新“花头”
 
      眼下,姚建军又有新想法:上海已经不适合种植花和苗了。这也是他对菊花节、“七彩花田”兴趣越来越浓厚的原因。
 
      “20年前适合的产业,现在不一定适应形势。”姚建军认为,上海在劳动力和土地等方面的成本优势,已逐步消失;对于花卉行业来说,上海不再是一个适合生产的地方,而变成了一个潜力巨大的消费地。
 
      虹华公司的生产基地开始外移。如今,该公司在云南的生产基地达到600亩,在海南也达到了同样的面积。相比上海基地,这两个南方基地的生产效率更高。而上海的250亩生产基地,将逐步退出栽培的舞台,变成物流中心,让产品在这里出港,同时还将成为研发中心、新品种栽培试验基地等。
 
      不仅如此,虹华公司还想要进一步转型,让农业“接二连三”,探索发展“第六产业”,进一步提高附加值。
 
      菊花的“第六产业”潜力有多大?对此,姚建军早就做了深入分析。首先,菊花的观赏性很强,它在品种、色彩、形态等方面有很大的丰富度,观赏价值高;其次,菊花的花期较长,一朵郁金香只有1周左右,而一朵菊花可以盛开1个月,虹华公司再对其进行早中晚品种的合理搭配,结果去年菊花节的花期达到近两个月,足以让市民游客细细品味;第三,在工业化开发上,菊花的衍生产品空间很大,自古以来,菊花就被当做药材和食材,比如菊花茶、菊花酒、菊花餐等;第四,从休闲文化的角度来说,菊花产业也有很大的商业开发价值。
 
      “上海的都市农业,就应该充分发挥‘都市’的作用。”姚建军认为,在上海,仅仅种粮卖粮、种花卖花、种树卖树,是没什么大前途的; 必须让这一块土地发挥更大的价值,在为市民带来乐趣的同时,为农民和企业带来效益。
 
      前年,虹华公司试着办了第一届菊花节,并没有做什么宣传,结果,偏远的花田里迎来了3万人次的游客。去年,虽然天气一直不给力,出现了连续阴雨天,但第二届菊花节的接待人次还是攀升到了8万人次。同时,基地打造的七彩花田航拍照在微信朋友圈被广泛转发。不少市民遗憾表示,自己想要去看时,菊花展的花期已接近尾声,只能等待来年了。
 
     据透露,今年秋天,游客将可以走进花田采摘菊花,然后在现场洗净、杀菌、烘干,直接加工成花茶带回家。去年,基地已经进行了产品试验,结果发现,新鲜茶的口感确实不错。不仅如此,基地还将尝试推出“菊花宴”,让市民游客吃菊花、品文化。
 
      本以为姚建军只是对菊花着了迷,但没想到,他对“第六产业”的兴趣越来越浓。眼下,他已与周边公司合作,在基地上种植虞美人、三色堇等花卉,要打造气势磅礴的春花节,让市民游客不必等到秋天,就能再次看到壮观的七彩花田。
 
      他还想通过大型野外花卉节庆,把周边“半死不活”的大批农家乐带动起来,为市民游客提供吃、住、购、采摘等一条龙的周到服务。
 
      遥望第六产业
 
      上海郊区各种农业节庆不少,比如桃花节、菜花节、百花节、荷花节、草莓节、黄桃节等。但是,大体感觉不温不火。一种特色农产品牵起一条完整而细致的产业链,是“一产接二连三”的第六产业所追求的,但这样的图景似乎离我们还有点远。
 
      前些年,市郊有的地方利用原来的油菜田,并未作什么精深开发,就匆匆喊出了“菜花节”的口号。再说草莓,原本闻名的是青浦白鹤镇,那里还有着“中国草莓之乡”的美名,但现在,草莓种植在沪郊四处开花,每个地方都不愁没有采摘客,田头路边总是车满为患。市民的旺盛需求,由此可见一斑。
 
      但这并不是说,农业节庆就不需要动脑筋了。要知道,在我国台湾地区,哪怕就是草莓一种产品,也能被“吃干榨尽”,形成一条长长的产业链,不仅给游客打造好的食材,还给人们带来精细化的体验和乐趣。来到这些农业景点,游客既可以采摘、品尝草莓,在生态型温室里游玩、喝茶、聊天、用餐,临走还能买到与之相关的各种衍生产品,比如草莓蛋糕、鲜榨草莓汁、草莓酒、草莓干果等。如此,市民游客收获满满,而农民获得的附加值也更高了。
 
      此番,中央一号文件明确提出,要发展第六产业,推动农业“接二连三”,实现产业融合发展。这对于上海都市农业来说,是个重大利好。这也意味着,如果沪郊一些地区不动足脑筋,不狠下功夫,不仅是对大都市的特色农业资源,以及潜在大市场的极大浪费,还有可能坐失最好的发展机会。
 
      名目繁多的农业节庆,能否真正达到第六产业水平,关键还在于“融合”二字。首先,第一产业能否与第二产业、第三产业联动,在产业融合中发现更大价值;其次,一个农业基地或是景点,能否把周边的农家、乡村资源、文化资源等都有机整合到一起,带来尽可能丰富的产品和贴心的服务;第三,农业要变身第六产业,还需要借鉴、融合一些现代化的创新理念,要让“土”变成时尚,让“土”变得高大上,让“土”触摸到人们的乡愁,进而打动人心。
 
      全国和上海每年大大小小的菊展层出不穷,但许多菊展并没有太多创新,都是看了几十年的品种,展示手法基本是盆栽的静态展示,变不出太多的花样,因而渐渐变成了小圈子的自娱自乐。松江菊花节是个不错的案例,不仅拥有2000多种菊花品种,而且采用现代表现手法,将菊花的美最大程度地展现出来,同时能让市民游客融入其中、互动体验,符合了现代人的欣赏要求。这是融合新理念、新技术带来的成效。
 
      记者也有些担心,前两年都是大型花海的震撼呈现,今后市民会否出现审美疲劳?这就需要主办方不断创新,不断给市民游客带来惊喜,让人们总能获得不一样的体验,特别要在产业融合、资源融合上做透文章。联想到不少地方的农业节庆,往往是政府部门主导,很大程度上属于政绩工程,没有最大程度调动市场化力量,因而在创新方面就不会那么迫切,今后若在办节主体、办节机制上变一变,可能效果会更好。
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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