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曾去过日本京都的产宁坂,有一天走在街上,在一个转弯处看见一座沉寂的古塔,在夕阳照映下,那种时间带来的美感无法言喻。这就是一座伟大的城市,它是你在一个不经意的转角、在你惊鸿一瞥时,看见的一个古老文明。”
作为土生土长的南京人,姚远1981年出生在南京的白下街道,也就是今天的秦淮区。从中学时代起,他就爱骑着自行车漫步在南京城大街小巷,看见遮天蔽日的法国梧桐树下参差有致的明清风格老街——南塘金陵府、北宋江宁府、南宋建康府、元集庆路……这些传承下来的古城文化遗产,让姚远这样的老城市民,在城市的具体空间中得以触摸。
上个世纪末,金陵高考状元姚远前往北京大学报到,从六朝古都南京到帝都北京城,姚远的脚步从上一个古城踏入下一个古城。
大学时代,他见到还未被过度修缮的十三陵在夕阳下的苍凉景观,竟然和唐诗中的“西风残照,汉家陵阙”意境如出一辙;大二时他第一次自己登景山,俯瞰老北京城的风貌,胡同、四合院、街道……震撼的感觉无以复加。讽刺的是,那是在2000年,正逢全国兴起古城“大拆大建”的高潮。
大学四年,姚远在游历了南京、北京、苏州、扬州等老城古迹之后,面对一片片古城民居在推土机前的轰然倒下,他逐渐萌生了为古城保护做点什么的决心。
行动 一场漫长的古城保卫战
十多年来,姚远从本科一路读到博士,他觉得“与其在学术期刊上清谈公共领域或公民参与之类的话题,更不如从保护自己的城市的行动开始”。然后,就是十多年漫长的古城文物保卫战,这位80后博士在南京老城保卫战、北京宣南老城改造、陕西韩城古城拆迁等事件中,在报刊上多次公开发表意见。这些奔走呼号的历程,如今集结在新书《城市的自觉》中,这本围绕古城存废之博弈的实录,也凝聚了姚远对城市建设与复兴的理性思索。
从2002年起,姚远就开始关注南京老城区的保护。2006年和2009年,南京老城区曾两度被视为“危旧房区”而予以拆除,由此也催生了两次“南京老城保卫战”。第一轮保卫战中,姚远给相关专家学者和委员代表一路写了300封信,随后16名专家联名紧急呼吁,然而旧城改造的推土机依然肆意地推倒了近50万平方米的历史街区。2009年,“拆”字再度刷上南京老城,在梁白泉等一批南京知名学者的声援下,姚远再写呼吁信。这一次,在中央的重视和南京市政府的督促下,拆迁停止了。
随着生活地的流转,姚远目光所及的古城,逐渐从南京转移到了北京。近年来,他参与过保护梁思成故居、东四八条、西四北大街、宣南及反对圆明园重建等重大文保事件。这些保卫战在他看来顺理成章,因为人生活在城市,理应参与到城市保护中去。
当下的中国,正在经历一个明显的变化——大幅推进城镇化建设。姚远认为,古城保护在这样的时代语境下也面临着新形势。他说“城镇化建设下如何进行古城保护”这个前无古人的巨大命题,如果处理得好,那么中国人世代都能享有这份“活的遗产”;反之,如果继续“大拆大建”,几千年的文明古城将就此永远消失。“因为我们拆掉的不仅是地表上的古建筑和街道,还会把地下的历代历朝遗迹全部拔掉,甚至把居民的生活方式、方言、小吃、民俗等文化脉络全部抹杀干净。中国的唐诗宋词和山水画作这些文化遗产和我们的古城古镇、居民院落是无法分开的,如果没有古民居,后人无法领会欧阳修所言‘庭院深深深几许’是怎样的意味,无法理解古人如何在这些空间中创造出优美的文化作品。”
思索 古城与人唇齿相依
新书《城市的自觉》收录了这些年姚远为古城文保奔走呐喊的见解,这种“城市的自觉”在姚远看来,是一种文化层面上的“自觉”,是政府、知识分子和老百姓等各方达成的一种共识。“这种共识就是,我们祖先留下的丰富文化遗产绝不仅仅留在典籍里,而是也存在于活态的城市具体空间中的,只有将这些有生命力的东西保护下来,城市文脉才不会毁坏。有了小桥流水,苏州才为苏州,有了胡同四合院,北京才为北京。”
姚远所说的老城保护,并不是要维持那种年久失修或者基础设施落后的现状,而是根据古民居的不同类型来进行修缮,使得这一街区在传承历史文化的同时,又能让居民安居乐业,保持传统社区的肌理。中国在这方面也有成功的例子:“前些年北京烟袋斜街的整治中,政府宣布‘不拆了’,仅投入不到160万元用于公共服务和基础设施建设,当地居民都自己投入到修缮工作中去了,花了很少钱,就把自家民宅修缮得古色古香。结果,烟袋斜街的建筑风格没有改变,原住民也没有迁移,2010年烟袋斜街入选了‘中国历史文化名街’,这就证明这种古城保护思路是完全正确的,这种方式可以激活一个街区的生命力。”
在姚远眼中,历经千百年岁月洗礼而形成的古老街巷肌理,存在于在此居住的百姓生活中,而古城与人始终唇齿相依,在各个街区,构成了一幅姿态各异的“清明上河图”。